戴望舒的诗词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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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巷(撑着油纸伞)

【雨巷】
撑着油纸伞,独自
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着
一个丁香一样地
结着愁怨的姑娘。
她是有
丁香一样的颜色,
丁香一样的芬芳,
丁香一样的忧愁,
在雨中哀怨,
哀怨又彷徨;
她彷徨在这寂寥的雨巷,
撑着油纸伞
像我一样
像我一样地
默默踟躇着,
冷漠、凄清,又惆怅。
她静默地走近
走近,又投出
太息一般的眼光,
她飘过
像梦一般地
像梦一般地凄婉迷茫。
像梦中飘过
一枝丁香地,
我身旁飘过这女朗;
她静默地远了,远了,
到了颓圮的篱墙,
走尽这雨巷。
在雨的哀曲里,
消了她的颜色,
散了她的芬芳,
消散了,甚至她的
太息般的眼光,
丁香般的惆怅。
撑着油纸伞,独自
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飘过
一个丁香一样地
结着愁怨的姑娘。

乐园鸟(飞着)

【乐园鸟】
飞着,飞着,春,夏,秋,冬,
昼,夜,没有休止,
华羽的乐园鸟,
这是幸福的云游呢,
这是永恒的苦役?
渴的时候也饮露,
饥的时候也饮露,
华羽的乐园鸟,
这是神仙的佳肴呢,
还是为了对于秋天的乡思?
是从乐园里来的呢,
还是到乐园里去的?
华羽的乐园鸟,
在茫茫的青空中,
也觉得你的路途寂寞吗?
假使你是从乐园里来的,
可以对我们说吗,
华羽的乐园鸟,
自从亚当、夏娃被逐后,
那天上的花园已荒芜到怎样了?

林下的小语(走进幽暗的树林里)

【林下的小语】
走进幽暗的树林里,
人们在心头感到寒冷。
亲爱的,在心头你也感到寒冷吗,
当你在我的怀里,
而我们的唇又粘着的时候?
不要微笑,亲爱的:
啼泣一些是温柔的,
啼泣吧,亲爱的,啼泣在我的膝上,
在我的胸头,在我的颈边:
啼泣不是一个短促的欢乐。
"追随你到世界的尽头,"
你固执地这样说着吗?
你在戏谑吧!你去追平原的天风吧!
我呢,我是比天风更轻,更轻,
是你永远追随不到的。
哦,不要请求我的无用心了!
你到山上去觅珊瑚吧,
你到海底去觅花枝吧;
什么是我们的好时光的纪念吗?
在这里,亲爱的,在这里,
这沉哀的,这绛色的沉哀。

忧郁(我如今已厌看蔷薇色)

【忧郁】
我如今已厌看蔷薇色,
一任她娇红披满枝。
心头的春花已不更开,
幽黑的烦忧已到我欢乐之梦中来。
我的唇已枯,我的眼已枯,
我呼吸着火焰,我听见幽灵低诉。
去吧,欺人的美梦,欺人的幻像,
天上的花枝,世人安能痴想!
我颓唐地在挨度这迟迟的朝夕,
我是个疲倦的人儿,我等待着安息。

山行(见了你朝霞的颜色)

【山行】 

见了你朝霞的颜色, 便感到我落月的沉哀, 却似晓天的云片, 烦怨飘上我心来。 

可是不听你啼鸟的娇音, 我就要像流水地呜咽, 却似凝露的山花, 我不禁地泪珠盈睫。 

我们行在微茫的山径, 让梦香吹上了征衣, 和那朝霞,和那啼鸟, 和你不尽的缠绵意。

寻梦者(梦会开出花来的)

梦会开出花来的,
梦会开出娇妍的花来的:
去求无价的珍宝吧。
在青色的大海里,
在青色的大海的底里,
深藏着金色的贝一枚。
你去攀九年的冰山吧,
你去航九年的旱海吧,
然后你逢到那金色的贝。
它有天上的云雨声,
它有海上的风涛声,
它会使你的心沉醉。
把它在海水里养九年,
把它在天水里养九年,
然后,它在一个暗夜里开绽了。
当你鬓发斑斑了的时候,
当你眼睛矇眬了的时候,
金色的贝吐出桃色的珠。
把桃色的珠放在你怀里,
把桃色的珠放在你枕边,
于是一个梦静静地升上来了。
你的梦开出花来了,
你的梦开出娇妍的花来了,
在你已衰老了的时候。

断章(这问题我不要分明)

【断章】
这问题我不要分明,
不要说爱不要说恨;
当我们提壶痛饮时,
可先问是酸酒芳醇?
但愿她温温的眼波,
荡醒我心头的春草;
谁希望有花铁果儿?
只愿春天里活几朝。

昨晚(我知道昨晚在我们出门的时候)

【昨晚】
我知道昨晚在我们出门的时候,
我们的房里一定有一次热闹的宴会,
那些常被我的宾客们当作没有灵魂的东西,
不用说,都是这宴会的佳客:
这事情我也能容易地觉出
否则这房里决不会零乱,
不会这样氤氲着烟酒的气味。
它们现在是已安份守已了,
但是扶着残醉的洋娃娃却眨着眼睛,
我知道她还会撒痴撒娇:
她的头发是那样地蓬乱,
而舞衣又那样地皱,
一定的,昨晚她已被亲过了嘴。
那年老的时钟显然已喝得太多了,
他还渴睡着,而把他的职司忘记;
拖鞋已换了方向,易了地位,
他不安静地躺在床前,而横出榻下。
粉盒和香水瓶自然是最漂亮的娇客,
因为她们是从巴黎来的,
而且准跳过那时行的"黑底舞";
还有那个龙钟的瓷佛,他的年岁比我们还大,
他听过我祖母的声音,又受过我父亲的爱抚,
他是慈爱的的长者,他必然居过首席,
(他有着一颗什么心会和那些后生小子和谐?)
比较安静的恐怕只有那桌上的烟灰盂,
他是昨天刚在大路上来的,他是生客。
还有许许多多的有伟大的灵魂的小东西,
它们现在都已敛迹,而且又装得那样规矩,
它们现在是那样安静,但或许昨晚最会胡闹。
对于这些事物的放肆我倒并不嗔怪,
我不会发脾气,因为象我们一样,
它们在有一些的时候也应得狂欢痛快。
但是我不懂得它们为什么会胆小害怕我们,
我们不是严历的主人,我们愿意它们同来!
这些我们已有过了许多证明,
如果去问我的荷兰烟斗,它便会讲给你听。